第76页_予我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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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页

  他以挚情为刃,破开胸腔,叫她切切实实地窥见他的一切过往。

  而她终于明白了,那一条自顾易口中听得的深夜长路,是如何艰险且长,是如何黑暗无边,是如何冷箭难防,又是如何生死难测。

  临近破晓时分,她心中诸多情绪纠结缠绕如同乱麻,只能从中勉强揪出一根线头。未经深思便出口,本不是她的作风,但面对难得掏心相对的他,她又哪里能做得了平常的她?在他怀中,她低声道:“炳靖。当年你为活命,不得已而杀人,我又岂会不能懂你?可如今大患已消十之八九,你身边更有了我,你仍要为这帝位而谋旁人的命?这一个帝位,你果真非取不可?”

  当时他听了,没答任何话。他只是摸了摸她的发,道了句:“天快亮了,睡罢。”

  ……

  行进中路遇不平,马车颠了两下。

  戚炳靖寐得浅,一颠之后就醒了。他撩起眼皮,见还未到大长公主府,便又阖起。过了会儿,他开了口:“你今日,为何而来?”

  这话,他本已在南御苑内问过一回,她也答了。但他此时重提,便是要逼她说出真心话来。

  卓少炎却没作声。

  为何而来?

  今晨他何时离宫,她根本不知。待她醒来,问了一众在昌庆宫中伺候的人,都说不敢打听他的去向。直到文乙来探她时,她才知今日皇帝召了诸王诣南御苑射宴,而除了皇帝及诸王的仪仗外,整个南御苑内外的侍卫,皆是兵部奉了他鄂王之命调派的。

  见她不答,戚炳靖便替她答:“你以为我今日要动他们中的哪个。你见不得我杀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你若缺席,则恐今日在座诸位,没人拦得住我。拦着不叫我杀人,便是你疼我的方式。”

  好一出大戏,对方拿这戏本儿打磨了多时,他也等了多时。结果今日这出戏方起了个头,戏场便被她硬生生地给搅了。

  说罢,他面无表情地睁开了双眼。

  他太懂她了。

  当初云麟军欲废帝另立,她不惜以一张婚书换他出兵相助,不惜利用沈毓章被污而使金峡关守军哗变,不惜拆毁雄关、扣住昭庆以要挟大平朝廷,此种种为的皆是不杀大平一兵一卒而谋成大事。

  她的心计,她的手段,她流的血,从来不是因挥戈向同袍。

  曾经的她忠于家国,她所有的牺牲、付出与妥协,皆是为了匡扶正道。

  如今的她爱上了他,她自持的理解、退让与心疼,又何尝不是想要让他走上她心中的正道?

  “我不是你的国,不是你的君,我是你的男人。我要的是,你对一个男人的爱与疼。”

  戚炳靖的声音冷冷地响震在车厢之内。

  “我剖开一颗心叫你看、叫你碰,我不是不痛的。你是不是以为,只有你卓少炎所奉的道,才是这天下的至正之道?”

  第56章伍拾陆

  卓少炎。

  自戎州相见至今,这是他头一回连名带姓地叫她的名字。这一声落入她耳中,又冷又重。

  他短短几句话中,捎着无意掩藏的怒气。而在怒气之下,亦有隐约可辨的失望与痛意。

  怒气是因她今日此来,搅乱了这一场对方筹谋已久、而他愿以顺水推舟的大戏。失望与痛意是因他剖心任她窥触,得来的却不是她比之前更多的理解与尊重。

  头一夜他曾说,他的心,她来拿,只要她肯要,只要她不嫌弃。

  而今他问,她是不是以为,只有她卓少炎所奉的道,才是这天下的至正之道?若是,则他的心,她终究是嫌弃了。

  他要的,何止是她的爱与疼。他要的,更是她的敬与重。

  若无敬与重,她又如何能够真的爱他、疼他?

  ——正如当初他待她一般。

  自从上了马车,卓少炎一直没有说话。此时被戚炳靖这般冷辞质问,她才终于开口道:“……炳靖。”

  她就这么叫了他一声。

  他的表情微起变化,目光随之移去她的脸庞上。她并没有因他的话语而露出不快的神情,仍然是他见惯的冷静。

  可她接下来的话却毫不似看上去这般冷静:

  “我心里面很乱。”

  她轻声说道,眼帘一垂,就遮住了他看向她的目光。

  “你说得对,我见不得你为了大位而谋旁人的命。但你难道以为,我就情愿见得旁人来谋你的命?

  “你问我今日为何而来,我自己竟也想不清楚。今晨听到南御苑内侍卫皆是奉你之命布置的,我一面担心你又要杀人,一面又担心你杀人不成、反被人害。

  “我心里面乱到,根本顾不得去分辨我到底想要做什么。我不明白我去了,是要拦着不叫你杀人,还是要护着你不被他们所害。我只知我那时候唯一想的,就是要亲眼看一看你在做什么。

  “炳靖,你自幼尝尽辛酸苦辣,计事城府极深。自你我二人在戎州相见后,你所谋助我的事、你对我的情意、你的诸多过往,有哪一件是你主动亲口同我说的?不是被人揭开隐秘,便是凭我自行揣悟。

  “我悟得很累。你要我把你当做我的男人来爱和疼,那你又有没有把我当做你的女人来相信?昨夜你剖开心叫我看、叫我碰,然而一觉睡醒后,我又变得丝毫不知你心中在谋划什么、在筹算什么。

  “你说我以为只有我所奉的道,才是这天下的至正之道。我想问一问你,我卓少炎所奉的道,是什么道?若论正,晋室之江山,最是得之不正。我曾为大平将臣时,日夜所思,皆是该如何收复大平之山河故土。可当我说出想要尝一尝做你的鄂王妃是什么滋味那一句话时,我卓少炎所奉的道,便已不再是从前的道了。

  “如今的我,又有什么资格再论正道?你以为我今日此来,是看轻你,是不敬你。可你错怪我了。

  “我只是心里面……很乱。”

  她说罢,车内一时极静。

  戚炳靖之前绷得冷硬的脸色逐渐松缓。过了少顷,他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手腕,“少炎。”

  可他也只是这么叫了她一声,拇指不轻不重地在她手腕内侧摩挲着。

  卓少炎垂首,看了一会儿他的动作,抬手按住他,“炳靖。你能否回答我,这一个帝位,你是非取不可么?为取帝位,不论要再赔上多少人命,你也不在乎?”

  面对她第二回问这话,戚炳靖沉默了许久。

  然后他收回了被她按着的手,答道:“少炎。我已回不了头了。”

  她闻言,轻轻蹙眉。

  他又道:“此事要你体谅我,本就是我奢望了。我不逼你。我头一夜说过的话,仍然作数。”

  ——她若难再付真心,他也不留她的人。

  车行至大长公主府前,缓缓停稳。在小厮来打帘子之前,卓少炎转过头,看着他的眼,道了句:“我知道。”

  戚炳靖没再说话。

  车帘一起,外面大亮。当着众人的面,他撩袍下车,然后举臂将她抱下来,再将她的手牵住。

  任谁看了,都是恩爱如常的模样。

  ……

  鄂王归京,在京诸臣递入大长公主府的名刺堆如小山。

  今日听闻他自宫中还至公主府,又有不少朝臣府上派人来问安,顺便再递名刺望求一见。戚炳靖一入公主府,便命将这些人统统打发了,自己从那一堆名剌中挑拣着看了半晌,最后只叫人去传当朝辅政大臣之一、户部尚书莫士培来府见谈。

  莫士培到府,同戚炳靖谈了约莫四炷香左右的时间,然后告辞出府。

  这时候天已黑了,有侍婢前来递话,说长宁已自相台寺烧香回来,请王爷、英王殿下一并去用膳。

  戚炳靖回说有事不便,叫人去请卓少炎同长宁用膳,再单送几样菜来他这里。

  侍婢不敢违逆他意,照实回去禀了戚炳瑜。待人再单送菜来他这里时,戚炳靖貌似随意地问了问卓少炎晚膳用得如何,侍婢答说,英王殿下说没什么胃口,只叫人送了些粥,用罢便歇了。

  等人退走后,戚炳靖持箸拨了拨那几样菜,一口未动。

  他按了按太阳穴,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

  ……

  一直到亥时,戚炳靖仍未自书室中出来。

  周怿得知,立刻前来探看。书室里外伺候的人早就被戚炳靖打发了个干净,眼下连个添水煮茶的都没有。

  “王爷。”周怿自觉地将水煮上,看了眼戚炳靖朔青的脸色。这明显的异状令他更加谨慎,斟酌着开口问:“可是宫中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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