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_天下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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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还未到酉时石番便到了府上伍封只带鲍兴一人驱车随石番往西南方向而行出了内城外郭便觉凉风息息耳听湖书拍响已到了太湖边上转过了一边长长的竹林果见前面一处大宅子里面火光明亮丝竹笑语从湖面上传来想来里面热闹非凡。

  这落凤阁选址颇好借太湖之景不仅幽静雅致夜间湖境也十分美丽。

  伍封一随石番踏入阁中便见王子地笑呵呵迎上来道:“王叔果然是个信人小侄可等候多时了。”

  伍封笑道:“实不相瞒为叔是平生第一次到女闾中来也不知阁中有何规矩到时候闯下祸来贤侄可不要见怪。”他话中是说今晚说不定会寻人晦气。

  王子地笑道:“王叔所至之处百无禁忌怎会有祸?”听他的语气是巴不得伍封这惹祸的祖宗大闯而特闯其祸。

  伍封心道:“你邀我前来未必有何好意。”笑吟吟地随着王子地入了东侧一个极精致的房中甫一入房便微微吃了一惊。

  原来这房中已有不少人其中胥门巢、王孙骆、展如正各抱一女在怀笑闹见伍封进来忙向他打招呼剩下还有七八个人都是锦衣玉带的大小官儿伍封也不认识。

  伍封向王子地看了一眼心道:“你说请我来宴饮原来还预先请了这许多人来。”

  王子地笑道:“其实小侄今日请王叔来赴宴只邀了展如作陪他们闻说之后都巴巴地赶了来小侄也没甚奈何。”

  王孙骆笑道:“龙伯府中美女如云想来龙伯对女子另有一番手段以至天下间美女尽往府上而去今日正好在落凤阁学一学龙伯的本事。”

  伍封笑道:“岂有此理?大夫说笑了。”

  众人的眼光都不住向伍封身上打量尤其是那些女子都盯着伍封眼露惊异之色。

  伍封身高一丈便在齐国也未见有人高过了他何况是在这江南锦绣之地?阁中这些女子平生阅人多矣几曾见过伍封这种雄姿英的健硕少年?何况此人来吴国月余时间名声震响吴境也怪不得那些未见过他的男女为之侧目。

  胥门巢笑道:“我早说龙伯一到我们在落凤阁中便不吃香了果然如我所料不是?”

  王子地将伍封引到主座之旁的空席上伍封坐下来早有两名女子跪于案旁媚眼如丝为伍封奉酒。

  石番却向伍封告辞伍封奇道:“石兄为何甫来便走?”

  石番笑道:“小人怎舍得走?小人是想替龙伯去请人来。”伍封正想问他请谁石番便笑嘻嘻走了。

  伍封与众人对饮了数爵便见鲍兴匆匆走了进来由王子地的从人安排到伍封的案后另设一案。他已停好马车怕伍封人单势孤便入了来。

  尽管身旁女子大献殷勤伍封却没怎么在意。一来这些女子虽然姿色不凡但怎也比不上他府中的娇娆不足以令伍封动心;二来伍封不知道王子地究竟有何图谋心中暗生警觉少了份沾花惹草的心思。

  众人见伍封面带微笑一连饮了数爵酒神色却镇定如恒连他身后的鲍兴也神情自若不为女色所动暗赞他年纪虽轻治家却严。

  王子地手握着铜爵叹道:“小侄有个疑问一直想问一问王叔又恐王叔不愿意答理。”

  伍封笑道:“贤侄想问什么?”

  王子地道:“这个疑问我猜在座诸位都有便是人说王叔是个恩怨分明的人那市南宜僚加害王叔爱妾王叔能为一妾悬赏千金又远赴千里之外追杀市南宜僚既然如此王叔为何会来吴国助吴破越?”虽然他顾忌夫差的颜面有些话未曾说出来但人人都听得出来其语中的含义。那就是说吴王赐死了你的父亲你为何又来帮助吴王?

  伍封见人人都看着自己叹道:“先父忠于国而爱于民明知已遭人猜忌不能善忠仍然勤于王事终于被祸。其实以先父之能若要弃国而走何人能阻之?以先父之才到何国会不被重用视若国之柱石?先父之所以能慨然被祸那是以国事为重知其不可而为之是为之忠。”

  众人听他说得有理齐齐点头。

  伍封又道:“先父被祸对在下来说是私仇。在下生长于吴先父是吴之相国家母又是吴国公主在下自然算得上是吴人。身为吴人便要以吴事为重国之兴亡匹夫有责赴国之难是为忠。父仇是在下的私事吴难是公事公私相衡之下自然是公大于私先公后私才不违做人之理。何况先父以忠见诛忠义之名天下皆知在下若奋刀戈而入吴杀人岂非令先父一生忠名付诸流水?”

  众人听他义正辞严暗生敬意展如叹道:“若是人人都如龙伯所想吴国岂至于此?当年吴国之地与鲁国相仿凭令尊之谋划用孙武之兵练破楚灭越夺楚东之地平江淮之境辟地千里使吴国一跃而成大国威加齐晋兵甲雄于天下战船所向无敌那是何等威势?可惜如今被弹丸之越国所牵制进退两难展某身为吴臣思之憾焉。”

  伍封击掌赞道:“展司马言之有理!”心道:“这个展如武技不弱谈吐文雅原来是文武双全之士!他的一箭双矢之法算是种厉害本事下次倒要见见。”

  胥门巢哼了一声道:“其实眼下吴国也未必弱于越国展司马也不必抱怨只要吴国能有三四个丰年必可重振声威与诸侯争霸。”想是他在伍封与展如的赌赛上输了不少金贝心中愤愤不平所以与展如说话就没有好声气。

  王孙雄也道:“胥门司马言之有理当年在下随大王南征越、北破齐吴军何等了得!展司马虽在水军但征越之时还是小儿破齐时又未用上水军未经此二战自然不知道我们吴军是厉害处。”语中对展如没有丝毫敬意。

  展如脸上微红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王子地打圆场道:“话也不能这么说眼下我们水军万人全靠了展司马的调教才能称雄东南。”

  伍封心道:“展如的水军是大王的亲兵由大王直辖王子地定是想将展如拉拢过去否则今日请他来干什么?”他见展如是个人材又较清廉心知胥门巢和王孙雄对展如态度不恭多半是因为自己与展如一场赌赛令得展如大丢面子之故暗生歉意便说道:“王子之言甚是展兄水中的本事极其高明是在下平生仅见其实在下除了在水中能耐久之外其余的本事未必比得上展兄譬如说第三场泳未比真要比起来在下绝非展兄对手。”

  展如摇头道:“龙伯过谦了。”

  伍封正色道:“非是在下故意吹捧在下在水中度的确平平绝非虚言。”

  展如见他一力为自己挽回面子言语甚诚心中甚是感动心想这场赌赛是自己提出来先行招惹也怪不得伍封。

  伍封又道:“展兄久在水军在下对水战之法不甚了了正想觅个机会向展兄讨教。趁此刻之便在下有个疑问在胸中已藏得久了便想讨教。”

  展如道:“龙伯但说无妨在下若是知道自会相告。”

  伍封道:“在下曾将酒觥放在水中却见铜觥浮而不沉甚是不解按理说铜重木轻木能浮于水怎么铜也能浮?”

  众人都愣了愣铜盆铜觥只要空着口朝上置于水中的确不沉这种事情是常常见到不过并未想过其中的道理。

  展如也有些愕然他想了想道:“这事与轻重无关关键在于器皿之形状铜觥口大而身阔乃能浮于水上铜爵口小身长就算是与铜觥一样轻重但却是入水而没是以能否浮于水在其形而不在其质。譬如有二人体重相若一个肥而阔一人瘦而长那肥的在水中便不易沉下。”

  伍封听他言之有理又问道:“若是按铜觥之形以精铜精铁造成巨舟能否行于水上呢?”

  众人吃了一惊一起向展如看过去。

  展如眼中一亮缓缓道:“龙伯这想法甚有新意只是在下不知该如何答了依在下所想如此巨舟说不定能浮于水上但说出去只怕没人会信。何况如今谁有如此铸艺能造出铜铁巨舟?若有此巨舟只怕纵横江河四海无人能敌。可惜那徐乘兵败为盗已被龙伯所杀。此人世代在吴水军最擅造舟虽然造不出铜铁巨舟但多半能解答龙伯此问。”

  伍封心道:“你不知道徐乘以双层之木内藏精铜改造余皇大舟虽然不是铜舟铁舟却大有鬼神莫测的奇思妙想使那大舟坚固异常。”点了点头又问道:“虽然列国之中多有水军但以水军之精而论当数吴、越、楚三国以展兄腹笥之广可知如今水军之中何舟最强?”

  自从他占海上十八岛之后对水军就极感兴趣可惜乐浪乘、索家鱼等人虽擅水战却无甚见识怎及得上展如家传的水战本事?是以真心相询倒不是为了替展如挽回面子了。

  王子地等人见伍封对展如如此看重尽感愕然又不敢打断伍封的问话。

  伍封此问正是展如所长他朗声答道:“吴、越、楚地多水水军自然要强过它国舟楫战船也以这三国为强。不过这三国的造舟之法各异以致战船大不相同。譬如说楚国其主要战船名为‘舫’是以二舟相并中间宽板为桥阔如四船相列中间空处可容二船其实并不甚大但十分平稳。”

  伍封想起在楚国之时在江上偶见过这种舫不过未曾在意好奇道:“楚人为何将战船造成这个样子?”

  展如道:“这与楚水有关。楚地不仅多湖又有江川其水军防守注重大江有大江之险水军横行江上能保楚之腹地。但江上流激又多礁石如此双舟之舫中间可使激流冲过缓流水荡舟之急遇到小的礁石大可以横跨而过。这种战船在江上颇有效用也能在湖海之上行走不过在海上和湖上便体会不出其中妙处比不得越国的‘福船’。”

  伍封没有见过福船问道:“那福船是什么样子?”

  展如道:“福船是单舟比舫要小。这种福船底平体阔度不快但有一个妙处便是不仅能行于水还能在沼泽泥地上以窄浆滑行最适在湖中所用。越人从前不涉大海后来被吴所逼才开始往海上展这种福船在海上虽然平稳但其极慢用于战事便不行了是以他们便学我们吴国仿造三翼战船。”

  伍封点头道:“三翼之船在下倒有数十艘的确是快捷坚实在水战中厉害得紧。”

  展如笑道:“吴人能凭战船远涉大海从海上攻齐可见我们战船的厉害之处。三翼虽快却不如余皇之威力无俦。余皇大舟是吴人独有当时吴国有个奇人名叫巫狐庸是申公巫臣之子此人天纵奇才不知怎么想出了余皇大舟这种战船他为吴相四十年督造出了三艘余皇大舟。巫狐庸死后虽然留下了造舟之法却再也无人能按其遗法造出余皇来。他有个姓徐的弟子是徐乘的先人后来勉强造出一艘结果其甚慢不敌海浪在大湖之上勉强可行却入海不得那艘余皇便入海而散从此之后吴人再不能造出余皇大舟来想是巫氏造船之法另有玄妙之处。是以越人能仿我们的三翼战船却造不出余皇大舟来。”

  伍封心道:“法师老丈人与巫狐庸都是巫臣之后法师的遁者妙绝天下巫狐庸能造出余皇大舟能有如此聪明绝顶子孙后代看来这巫臣老爷子当真是天下奇人非同小可。”

  他见展如侃侃而谈如数指掌更是佩服忽想:“若能将展如收为家臣为我掌练水军岂非大佳?”转念又想:“这人在吴国位高权重世代居吴又怎会随我到莱夷去当个家臣?”这么想着叹了口气。

  王子地等人见伍封与展如谈得十分投契将他们冷落在一旁甚是不耐好容易等二人说了个大概便道:“王叔为何叹气?”

  伍封道:“不瞒贤侄说为叔府中有不少战船家臣中才智武勇之士也不少可惜没有展兄这样见多识广、深谙水战的高手实乃憾事。”本来他只是与展如随口说说不想展如大有才干令他有惺惺相惜之感。

  展如不料伍封对他如此器重心中十分感动心道:“我在水军中十余年除了伍相国之外便只有龙伯向我讨教水军之事。”心中生为一种知己之感。

  王孙雄在一旁道:“怪不得人愁大将军为龙伯对水中的事如此有兴趣早知如此我们这酒宴设在大舟之上岂非更好?”

  伍封这时微有酒意笑道:“对在下来说自然是好不过这恐怕就要委屈了各位陪在下饮风了与其各位饮风不如由在下来倚红偎玉陪各位饮酒。”

  胥门巢笑道:“龙伯这么说才象个消遣放松的样子若再那么一本正经与在庙堂之上又有何异?”

  王子地向伍封身旁的女子使了个眼色一女端着酒爵嘤声道:“龙伯请赏面饮此爵酒。”

  伍封看了看那女子见她容颜娇好一双大眼睛如同滴得出水来就在那女子手中饮了这爵酒顺嘴笑道:“美人儿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笑道:“小女子名叫秀葽。”

  伍封点头道:“好名字好名字。”又问另一女道:“你又叫什么名字?总不成唤作鸣蜩罢?”

  那女子吃了一惊旋有笑起来脸上显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儿娇声道:“原来龙伯知道我的名字我便是鸣蜩。”

  伍封愕然又哈哈大笑道:“四月秀葽五月鸣蜩八月其获十月殒萚。原来你们的名字来自诗中嘿这落凤阁的主人倒是个雅人。”他指的当然不是伯嚭而是这落风阁的主事之人。

  王子地笑道:“落凤阁有一凰四采这秀葽、鸣蜩是四采之二王叔若是喜欢大可以携之回府侍寝。”

  伍封笑嘻嘻地道:“贤侄不是想害为叔吧?若我将美人儿带回去府中的妻妾岂不是会找我算帐?”

  展如失笑道:“怎会如此?不过龙伯大可以来个偷香窃玉就留宿落凤阁。这落凤阁未曾引来彩凤却留得一龙憩息岂非更好?”

  伍封见这人向来正经不料说话也颇风趣哈哈大笑道:“这落凤阁的名字想来是因阁中一凰而来这凤凰儿为何不见?”

  王子地立时来了精神道:“小凰儿雅致向来不肯见人等闲难以见到。本来小侄一早已告诉计先生……”伍封问道:“计先生是谁?”

  王子地道:“计先生是落凤阁的主事小侄告诉他王叔今晚要来请他带小凰儿来一见小凰儿闻龙伯大名已久听说王叔要来才答应相见否则小侄也不好请王叔来宴饮了适才石番已去相请。”

  伍封笑道:“看来这个石番对落凤楼熟悉得很想是常来。”

  鸣蜩在一旁笑道:“石车右是阁中常客是萑苇的心上人哩!”

  伍封心想这萑苇必是四采之一也不在意笑道:“秀葽、鸣蜩、萑苇想来都是四采之一还有一人叫什么名字?”

  秀葽笑道:“她叫条桑她向来只服侍太宰一人等闲见不到她。”

  伍封道:“原来条桑是太宰的心上人。”心道:“这个伯嚭年纪一大把了还喜欢这调调儿。”顺嘴问道:“未知你们二人的心上人又是谁呢?”

  秀葽和鸣蜩脸上微红秀葽白了他一眼娇声道:“秀儿怎比得上她们?我可没有心上人。不过鸣儿的心上人可了不起是太宰的公子伯乙。伯乙正盘算要将鸣儿娶回去做妾哩!”

  伍封愕然向鸣蜩看去见她双眼低垂长长的睫毛翕动若有所思也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叹道:“这就不大好说了这个伯乙被在下打伤了鸣蜩姑娘心中定会责怪在下了。”

  鸣蜩摇头道:“是伯乙得罪了龙伯在先那也没有什么。”

  伍封叹了口气道:“得罪了在下倒好说看在太宰面上在下未必会打他不过他公然违抗大王旨意这便不象话了幸好在下留了手没有伤他性命。不过在下有一句话鸣蜩姑娘虽然未必爱听在下也非说不可。”

  众人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一起看着他。

  秀葽和鸣蜩齐声问道:“龙伯想说什么?”

  伍封道:“看人做事从一可以推百。这伯乙虽然家财甚富但行事有些混帐。你想一个人连王旨也不听了好人也有限还有什么事做不得?鸣蜩姑娘若真的嫁入他府中只怕姑娘便有得苦头受了。”言之甚诚。

  其实这道理最为简单不过伯乙身为太宰之子家中姬妾恐怕不计其数怎会真的将女闾中出身的鸣蜩放在眼里?他答应娶鸣蜩为妾只怕是为女色所迷。信口胡说当不得真。就算是真的这人新鲜劲儿一过自然将鸣蜩冷落一旁鸣蜩若不得宠爱又无娘家人撑腰岂不会受其他的妻妾欺负?

  这种话王子地等人当然知道只是不敢说出来怕传到伯嚭父子耳中去。伍封却不怕他存心要招惹伯嚭说起话来自然是毫无禁忌。

  秀葽、鸣蜩想不到这人为了一个初相识的女子竟会当众数落伯乙的不是行事与众不同说话之中又十分诚恳那是诚心替鸣蜩着想。她们虽然是风月场上的名人但众多男人都只当她们是玩物几曾有人设身处地为她们着想?愕然之下微微有些感动。

  王子地叹了口气道:“王叔还真是个好人。”

  这时那石番走了进来面色甚是难看。

  王子地问道:“怎么未见计先生和小凰儿?”

  石番摇头道:“计先生本来带小凰儿来见龙伯不料师父王子姑曹和太宰带了个客人来了师父硬生生将计先生和小凰儿扯了去陪客还将小人大大地斥责了一回甚是没趣。”

  王子地不悦道:“莫非姑曹不知道小凰儿要来陪王叔?就算不给我面子总该给王叔脸面吧?”

  石番叹道:“小人便是这么说师父才大脾气非要将小凰儿要了去否则小人怎会挨骂?”

  显然王子姑曹是故意落伍封的脸面众人脸上都有些不忿尤其是展如愤愤不平替伍封抱屈道:“小凰儿向来不喜见客今日听了龙伯之名才会出来王子姑曹这么搞法岂非太过霸道了?”

  鲍兴进来后一直未曾说话此刻大为恼怒小声道:“公子是否让小人去将那小凰儿抢了来?”他嗓门本来就大与石番相仿虽然说得小声但房中人人都听到了。

  鲍兴先前进来时众人见他是个小小的御者都不曾在意此刻一起向鲍兴看去便见这家伙生得横横实实的背上铁翼般插着一柄诺大的斧子相貌丑陋语气凶恶口气中一点也不怕号称吴国第一勇将的王子姑曹暗暗吃惊。

  伍封却毫不在意笑道:“眼下有秀葽、鸣蜩两个美人儿陪在下饮酒便十分好了何必非要觅那小凰儿来?”

  鲍兴听他这么说才没有说话。

  秀葽、鸣蜩立时满脸笑容齐齐飞着媚眼秀葽倒了一爵酒喂伍封喝了鸣蜩又拈了片牛肉放在伍封口中。

  伍封见王子地眼中闪过了一缕失望之色心中一动:“原来你请我来赴宴未安好心多半是知道姑曹和伯嚭今晚会来知道我与伯嚭势不两立然后巧作安排设法让我与他们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哼我说你今日怎会‘王叔小侄’地如此嘴乖原来是想利用我对付姑曹和伯嚭。”

  伍封这么想着故意问王子地道:“贤侄今日请为叔来饮酒是否还另有所教?”

  王子地怔了怔苦笑道:“小侄哪有什么话说?只不过是想与王叔痛饮叙叔侄之谊而已。”

  石番道:“小人倒有个主意龙伯若是亲去相邀师父和太宰怎会不给龙伯面子?自然会将小凰儿放了来。”

  伍封心道:“你这不是趁心想让我与姑曹和伯嚭打架么?”虽然他早想与这二人交手一战但在女闾中争风吃醋与人打架说出去不大好听。本来他对这石番还有些好感此刻弄清了王子地和石番的诡计便觉这石番不是什么好东西遂笑道:“算了在下是个好色之徒秀葽、鸣蜩已灌了在下不少酒万一小凰儿来了非大醉倒卧不可。贱躯甚重总不成让秀葽、鸣蜩两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将在下抬回府去吧?”

  众人见他不住说笑显是对王子姑曹抢扯了小凰儿去毫不在意若真是心中有气怎会有这般好心情说笑?

  秀葽、鸣蜩更是开心了她们虽是落凤阁四采中人但旁人到此阁来多是冲着小凰儿而来这小凰儿架子又大这才使她们四人当红得宠于众多大夫贵人之间。伍封却对她们二人甚是满意自然让她们高兴。

  展如忽地叹了口气道:“在下这此可算明白了怪不得天下间的美女都往龙伯府中去原来龙伯不仅能说会道能讨女人开心更要紧的是对任何女人也十分看重真心相待。”

  伍封点头道:“展兄说得是不论男女在下向来真心待人。不过若是有人用些诡谲手段来对我在下也不会对他们好了。”

  王子地和石番心中有鬼听见伍封话里有话脸色微变。

  忽听门外履声霍霍一人大笑道:“龙伯大架光临可真是稀客了。”语声未落一大群人走了进来为的正是伯嚭和王子姑曹伍封看时见那吴句卑也在其中心道:“石番说你们带了个客人来原来是吴句卑。”

  众人乱哄哄地各自施礼招呼伯嚭笑道:“龙伯是个清高的人老夫怎也想不到他竟然也会到落凤阁来甚是不易。老夫与龙伯可算世交了自然要移席而来与龙伯好好地饮上几觥。”

  这人与伍封仇深似海居然能做出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旁人不知道的还真会以为他们是累世通好的友善之家哩!

  伍封笑道:“太宰说得是在下少年轻狂行事荒唐太宰是世故老到之人多聚一聚想必有所教益在下正要向太宰讨教哩!”

  展如等人见这二人居然会笑嘻嘻地说得十分亲热暗暗佩服。人都知道伯嚭是个老奸巨滑之人这么装腔作势是他的拿手好戏但伍封年纪轻轻居然也能沉住气与伯嚭寒喧无丝毫失礼之处都有些意想不到。众人之中有不少人见过伍子胥心道:“龙伯是伍相国之子行事却大不相同。伍相国嫉恶如仇严肃而固执龙伯却机智权变辞令通达这人可比伍相国难以对付得多了。”

  伯嚭听见伍封说到“讨教”二字暗暗吃惊心道:“你总不是要与我比试剑术吧?”笑道:“老夫有什么能指教龙伯的地方?龙伯过谦了。龙伯老夫向你引见几个人。”

  他伸出手指着吴句卑道:“这位吴句卑先生是楚国有名的剑手深得叶公子高的信任眼下出使我吴国。”

  伍封拱手道:“吴先生别来无恙乎?”

  吴句卑叹了口气答礼道:“在下是龙伯手下败将今日见了龙伯颇有无颜相对之感。”他说是“手下败将”指的是他和叶公欲放火烧死伍封一行人反被伍封擒住为质弄得甚是狼狈之事。

  旁人听在耳中却以为他与伍封比试过剑术而落败

  伯嚭心中一动:“虽然这小子水中功夫了得又会些飞来飞去的本事可一对一的剑术究竟如何高明便没有见过。”便问道:“原来吴先生与龙伯不仅见过还比试过剑术二位都上剑术高手这一场比试想来是龙争虎斗、精彩绝纶吧?”

  吴句卑叹了口气:“在下怎及得龙伯的本事?只是厚颜在龙伯面前演过三十余招而已。”他在楚国有擅剑之名与妙公主比剑而败后来听叶柔说妙公主的本事在府中只算得一般伍封府上的高手至少有十余人要胜过妙公主他败在此女手上越地引以为耻视为毕生的奇耻大辱自然不好意思说出来此刻伯嚭问起便含含胡胡说了几句。

  谁知他这么语焉不详却让伯嚭和王子姑曹等人大大的误会了。

  吴句卑今午在伯嚭府中曾与伯嚭府中门客比试过剑术他的剑术如何伯嚭和王子姑曹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

  此时伯嚭心想:“吴句卑的剑术虽然过得去在我面前却非十合之将这人既能与伍封交手三十余招才落败伍封的剑术便高不到哪里去了哪有颜不疑和任公子说得那么厉害?原来他身怀异术虽能凌空行剑但真与高手相较时剑术却未臻化境。”向王子姑曹看了一眼见他眼中杀机闪动自然是与他的想法相似。

  本来他们二人不知道伍封会来此落凤阁来后才知道伍封在内便将小凰儿抢了去此时过来只是想气一气伍封而已如今从吴句卑口气中知道了伍封的剑术程度便另有了计谋存心要对付伍封了。

  他们二人的想法伍封和吴句卑自然是怎么也猜不到的了。

  伯嚭平日出外总是带着府中的高手他有备而来心中有了定计呵呵笑道:“龙伯少年英雄向来未遇敌手非同小可。故人有子若此死而无憾矣!”

  他虽然未说出伍子胥的名字但语中的“故人”谁都知道是伍子胥。他故意提起伍子胥便是想激起伍封的杀机好借比剑之名将此子杀了。

  伍封果然怒气暗生眼中神光闪动。

  伯嚭笑道:“老夫时时在府中提起龙伯的大名以致家中门客常要老夫带他们向龙伯求教既然今日在此幸会正好请龙伯指教。”

  王子姑曹也道:“在下也想试试龙伯的高招想来有增武技。”

  王子地与石番对望一眼心中大喜今日伍封未上他们的当不找伯嚭寻仇本来让他们十分失望想不到伯嚭和王子姑曹会一反常态巴巴地跑上来惹事这真是出乎人的意料之外了。

  伍封也大感愕然不知伯嚭和王子姑曹今日吃错了什么药居然会主动生事。心道:“我正愁找不到借口找你想不到你竟会上门挑衅这真是极妙了。”当下笑道:“如此最好不过在下听说吴越之地有法令禁卿大夫挟武相斗是否确有其事?”他离开吴国时年纪还小也忘了此令是否是吴国的便随口问问。他是外来之人自然要小心行事不能违了法令授人以口实更有损父亲的忠义之名。

  伯嚭和王子姑曹却以为他心怯了对望了一眼王子姑曹道:“吴国无此律令天下诸国之中有此律令者唯有越国而已。我们吴国是武勇之国比武试剑乃是常事动起手来死伤但凭自然无人理会。”

  伍封放下心来呵呵笑道:“既是如此便无妨了。”

  展如等人自然听出了双方语气中的杀伐之意大惊之下也愕然不解。王子姑曹粗鲁少谋乃会如此但伯嚭行事向来谨慎今日怎会主动找伍封生事?想是因二子之仇以致有些头脑昏了。

  众人便知今晚这一场好戏远胜于与小凰儿饮上千觥之酒无论他们胜败如何都与己无关是以无一人出言开解。

  伯嚭指着偎在王子姑曹身上的那女子道:“龙伯这便是落凤阁中的第一美人儿小凰儿了。”

  伍封点了点头扫了小凰儿一眼只觉此女的确颇美此刻他无心观赏美人并未在意。

  伯嚭又指着自己身后的三人道:“这三人名叫伯宁、安嗣、越寒是老夫门客中剑术最好的早想向龙伯讨教些剑术功夫了。”

  伍封向这三人细细打量见这三人或高或矮满脸凶狠若非每日练剑活动筋骨怎会生得如此精壮?多半是些剑术好手了。

  这三人向伍封施礼伍封笑道:“这三人果然有高手风范。”

  一人从后面走了上来施礼道:“龙伯第一次来计然本该前来相陪可惜被琐事拖累未能抽身龙伯勿怪。”

  伍封心道:“原来你叫计然。”心中一动似乎以前听过这名字一时想不起来见他身材中等头顶光秃秃的脸上生着一个大大的鹰钩鼻子想不到这么个风雅之人生得如此恶像道:“计先生客气了王子和太宰是阁中熟客听说太宰还是落凤阁的主人在下与他们相比只不过是第一次上门的羊牯自然是先要大宰痛宰一笔才是。否则混得熟了计先生还怎好意思拉下面子来赚在下的金贝?”

  众人听他说得有趣都忍不住笑起来。

  伯嚭笑道:“龙伯说哪里话来?只要龙伯愿意日日都可以来平日请都请不来计先生怎好当阁下是羊牯来宰?”

  伍封笑嘻嘻道:“这可不好说了!譬如说太宰吧固然是百官之长不过定是个宰人好手。须知这‘太宰’和‘大宰’比起来还要厉害多‘一点’哩!”

  众人哄堂大笑连那小凰儿也忍不住格格地娇笑不止。

  计然笑嘻嘻地带着阁中男仆设案铺席在中间腾出了一片极大的地方来这房中甚大单是中间的那片空地便可容得下三十余席更不用说比试剑术了。

  这时各人都坐了下来伍封与王子地坐在靠东的席上展如自行移到了伍封旁边的席上。伯嚭和王子姑曹坐在靠西的席上吴句卑坐在伯嚭左手小凰儿便坐在王子姑曹身旁大家各饮了数爵。

  伯嚭向身后的伯宁、安嗣、越寒使了个眼色伯宁站起身来走到场中道:“龙伯小人自小练剑已有二十余年了总是无甚长进龙伯是剑术好手威震齐国若能指教一二对小人来说定是大有裨益。”

  展如探过头来小声在伍封耳边道:“此人是太宰的族侄剑术是太宰亲授相当高明连在下也赢不了他。这人出剑狠毒从不留手姑苏城中的剑术好手死在他剑下的至少有三十人。他与安嗣、越寒是太宰府上最好的剑手称为三大高手。”

  伍封还未说话鲍兴早站起身来笑嘻嘻地道:“何用公子出手?小人先是去试试。”

  伍封心道:“我教小兴儿斧法已有一个多月了以他的根基想来练得不错正好看一看他的临敌运用。听展如的口气这人比展如强不了许多小兴儿便不用怕他。”他与展如在水中只交手一招展如用的又是矛但以伍封的眼力自然猜得展如的剑术程度便点头道:“你去试试吧!”

  众人暗觉惊奇这伯宁在姑苏城中名气极大剑术相当了得身份也颇高不料伍封只派了个御者上来莫非这头大身粗的家伙是个高手?单凭鲍兴的身形和背上的大斧谁都看得出这人力气肯定不会小。

  伍封笑吟吟道:“这位伯先生可要小心我这小兴儿有些疯疯颠颠的出手不知轻重你若是不敌早早退开。”

  众人面面相觑听伍封的口气那是对鲍兴极有信心。再看鲍兴正咧着嘴傻笑着从背上抽出了那一柄大斧。

  伯宁心中颇为恼怒他在伯嚭府上为客算是颇有身份的人何况还是伯嚭的族侄伍封竟然派了个赶车的御者来与他比试岂非丝毫未将他放在眼里?不过他们早探得清楚伍封今日只带了个御者来伍封若不愿意出手便只能让眼前这粗鲁家伙送死了。

  想到此处伯宁暗生杀机“呛”的一声拔出了青铜剑心道:“这人斧子不小想是力大不过以他的身形必是蠢笨少变。我先杀了这人你就算自持身份也要亲自出手了。”

  鲍兴自从学会了伍封教他的斧法只觉这套斧法使起来极为畅快每日勤练之下常常寻思找人比试可惜平启不在小红又挡不了他三四斧不免手痒此刻眼前有个用剑好手正是极佳的试斧对象。

  他将大斧扛在肩上笑嘻嘻道:“这位伯先生你先动手吧!”

  伯宁见鲍兴丝毫未将他放在眼里愤然道:“在下与人比武从不先行出手阁下还是先出手的好免得后悔。”

  鲍兴笑道:“既然如此我便先出斧了你可要小心!看斧!”这一个“斧”字出口只听“呼”的一声他双手握着斧柄斜上一步一斧凌空劈下只见斧光闪出整个房中如同一道闪电划过斧上的寒光照得每个人的脸上一亮。

  伍封暗赞道:“小兴儿将五行遁术的借字诀用得颇好大有先声夺人之势。”

  伯嚭等人见这一斧如同晴空霹雳一般斧影如山而落威力之大如同排山倒海大吃了一惊。

  这是旁人的看法在伯宁的眼中这一斧之威更是令触目惊心仿佛在鲍兴手中的不是一柄斧头而是百十柄巨斧一般无论自己用何剑招、从那个方位出剑都会被这一斧劈到不免剑断人亡。

  伯宁毕竟经验丰富见这一斧无法格挡反击只好抽身暴退。

  众人见伯宁先前说得嘴响结果鲍兴一斧下来便只有缩身的份儿自然是大大的丢脸了。

  伯宁心知不妙退身之时剑尖上指早已向鲍兴刺出一剑免他借斧势追上来谁知鲍兴毫不在意又跨上一步大喝一声铁斧由左而右斜扫而上便听“当”的一声将伯宁的剑砸开斧刃如匹练般向伯宁的腰间卷了过去。

  伯宁被鲍兴一斧撞在剑上铜剑险些脱手飞出这时斧刃已贴身而上远远便觉一股寒意逼来早吓得变了脸色又退开了数步。这一次他还未及出剑鲍兴又跨上了一步第三斧又从上往下斜砍下来。

  房中众人就算不会武技也看得出伯宁不是鲍兴的对手他们见鲍兴的斧法虽然简单威力却大得惊人不要说与他动手看着也觉得心寒相顾失色。

  只见伯宁不住地后退躲闪满脸惊骇之色鲍兴却是一步一步逼上斧光将伯宁浑身上下罩住。

  众人见看鲍兴摇摇晃晃地走着脚步蹒蹒跚跚偏巧这人又生得头大嘴阔身形横实样子十分有趣。不过在伯嚭、王子姑曹等好手的眼中却看得出这人的步履稳健异常难觅破绽。

  鲍兴挥到第九斧时伯宁早已经吓得魂不附体他再也退避不及信手格挡便听“当”的一声铜剑从中而折。

  伯嚭忙站起身来惊叫道:“住手!”不过他这一声还未传到鲍兴耳中时大铁斧已从伯宁的右肩劈落直到其左腰之处伯宁惨叫一声鲜血四溅胥门巢和王孙雄离得较近被溅了满头满脸的血。

  被这么一斧劈在身上伯宁自然是当场弊命。房中众女几曾见过这等骇人的情形?早吓得失声尖叫。

  鲍兴拔出了大斧扛在肩上“噢”了一声道:“幸好太宰叫得早否则已将他斩成两截那便难看得紧了。”

  伯嚭气得险些喷血其实鲍兴是实话实说他听到伯嚭那一声尖叫声斧子早已劈到了伯宁身内及时收手才未造成一斧两断之局。

  伍封在一旁叹道:“在下早说了小兴儿出手不知轻重这位伯先生偏不逃走以致送了一条命何苦来哉?”

  计然面不改色地指挥着房中那些吓得面色灰白的男仆将伯宁的尸抬走擦洗地面。

  王子姑曹铁青着脸缓缓道:“如此惊人的斧法当真少见龙伯这位御者是从何人处习练斧法?”

  伍封笑道:“不瞒王子说这套斧法是在下上月才想出来。小兴儿只练了一个月尚不能收随心。”

  众人大吃一惊伍封以剑术驰名列国想不到还会创出这种惊人的斧法这个叫小兴儿的家伙才练了一月便厉害至此若由伍封自己使出来谁还敢执剑站在他的面前?

  伯嚭此时回过神来他向来多疑心道:“你小小年纪怎可能创出如此斧法?若你真的这么厉害吴句卑早被你一剑杀了一招都挡不了怎可能在你手下拆上二三十招?这个小兴儿定是你从何处聘来的高手一个御者哪有这么厉害?”

  他虽然这么想口上却道:“龙伯能自创斧法果然了不起。”他毕竟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见多识广沉静下来缓缓坐下。

  鲍兴正往回来那位叫安嗣的人闪了出来挡在鲍兴面前道:“如此斧法若不一试在下恐怕会夜不能寐想与阁下比上一比。”

  鲍兴心道:“你见我杀了伯宁还敢上来想是比伯宁的身手要好得多否则也不会上来。”他正觉还不过瘾向伍封看了看。

  伍封对鲍兴极为了解知道这家伙资质平平这种斧法他练得不久还不能挥到极至非得多让他与人交手习练不过。心道:“这斧法这旁边看起来猛恶其真正的厉害之处旁人是看不出来的不与小兴儿交手怎会知道?就算这安嗣剑术比伯宁厉害一倍也敌不过小兴儿的斧子。”便笑道:“既然人家找上来小兴儿便与他试试。”

  鲍兴大喜对安嗣道:“这次是你先动手还是我先动手?”

  安嗣的剑术的确比伯宁要高见识不凡心道:“此斧催动起来威力惊人我若先出剑以快剑逼出你的斧势看你怎么使动这斧头?”便说道:“先前一战是阁下先动手这一战便由在下先出剑了若总是让先不免小觑了阁下。”

  他嘴上说得好听手上“嗤”的一声早已经一剑向鲍兴刺来。

  鲍兴随伍封四处征战经验极为丰富这点诡谲伎俩怎会放在他眼里他不怒反笑道:“这一剑有些名堂!”口中说着话手上却不停“呼”地一声大斧早就向安嗣劈了下去青光暴涨如同奔雷一般。

  安嗣擅长快剑之术自忖剑术比伯宁要高些又是先行出手只要迫得鲍兴用斧格挡或是退身相避他的快剑绵绵而上必可将鲍兴逼得手忙脚乱使不出那种可怕的斧法自然会命丧剑下为伯宁报仇。

  谁知鲍兴却不管那么多谁先动手也好也不管对手剑尖指向何处度有多快总之便是一斧子劈下去。

  伯宁大吃一惊心忖这一剑就算刺在鲍兴身上这柄斧子仍是恶狠狠地迎头而下只怕剑尖还不能入肉一寸对方的斧刃已将自己斩成了两半心惊之下只好抽身而退。

  鲍兴喝了一声双手执斧第二斧又劈了下去。

  伍封看在眼中心中甚是得意。只因鲍兴与他人不大相同若是用其它的法子见招拆招这人虽不能说蠢其实脑筋不算太灵光随机应变的本事差了些容易被高手所制。他用这种斧法便不同了以硬碰硬以攻打攻不管对手如何出招只是三招两式地猛攻在鲍兴的心中对方是高手低手、是人不是人都是这么用斧劈砍心中没有胜负、攻守、进退、生死之念这么浑浑噩噩地反而能反挥出武技的极至正如孔子所说的一流高手“无敌无我”的最高境界旁人练一辈子未必能达到伍封想出这简单而奇妙的斧法便如点石成金正好让鲍兴不知不觉中无敌我之念虽然此刻说不上是一流高手却能将他的潜能尽数挥出来。

  安嗣虽然剑术了得可碰到鲍兴这粗鲁家伙快剑本事一点也挥不出来反而如伯宁一样只能够四下躲闪无从反击不过他先前看过鲍兴的斧法心中略有个底应付虽然不可能单是躲闪却能支持一会儿。

  伍封看了一阵暗笑鲍兴毕竟是灵动不足两三斧便已将安嗣逼得手忙脚乱若能巧施妙手早已经一斧将安嗣劈开了平白放过了许多制敌良机。

  其他人却不这么想他们以为鲍兴是故意相让并不想杀安嗣有心想迫得对手知难而退所以只是简简单单的那么几斧子使来使去。他们哪里知道安嗣其实早就想逃了只是被凶猛凌厉的斧势所逼根本无暇逃离斧影的范围。眼见安嗣满脸冒汗越来越狼狈大斧的青光只在他身边数寸处闪来闪去稍不小心便会命丧斧下。

  待鲍兴使出三十余斧时伯嚭越看越惊正要叫二人停手便听安嗣惨叫一声斧影闪处安嗣的颈子早就断开这一次鲍兴留了手不等伯嚭喝呼仍然没有将对方一斧两断留了一丝皮肉相连。

  安嗣虽死却是自寻死路算不得倒霉。最倒霉的便是王孙雄和胥门巢了这一次偏又巧得很安嗣死时又在他们二人之旁鲜血溅了这二人一身。本来伯宁死时王孙雄和胥门巢二人就溅了一身血早想去换衣洗脸还未及走那安嗣便跳出了场二人寻思看完这一场比试后再去换衣想不到又被溅了一身鲜血。不过这两人也算得上是先见之士真要换了衣恐怕免不了又要去换了。

  鲍兴对伯嚭道:“这一次小兴儿心中有数太宰未说住手小人便及时收回了斧子好歹给安先生留了个全尸。”说着话施施然走回来他心中盼着那越寒也象安嗣般跳出来要与他比试可惜事与愿违越寒早吓得面如白纸怎敢出来?

  伯嚭气得险些晕去但今日的比试是他自己挑起来的虽然连丧二名高手可又怪得了谁来?

  伍封强忍着笑故意叹了口气道:“这个小兴儿委实不知轻重累得王孙大夫和胥门司马两番污了衣服。”

  王孙雄叹息道:“鲜血污身可有些不大吉利在下虽想去换衣又怕少看了一场比试。”

  胥门巢也道:“这么精彩的比武在下已有许久未曾看过了不忍离开。”

  伯嚭心道:“这小兴儿的本事只怕比伍封这小子还要厉害!”他心中怒气勃脸上却看不出来缓缓道:“今日本来是想比剑谁知道小兴儿却拿了柄大斧来伯宁和安嗣对这种兵器不擅应付是以落败。越寒你去试试这小兴儿的剑术!”

  越寒闻言面色苍白却又不敢说不去只好走到场中拔出了剑。

  鲍兴大摇其头道:“公子只教了小人用斧剑术却未教过。越先生想与小兴儿比剑恐怕要等下月了待小兴儿回去后向公子学剑练上一个月再说。越先生若等不得小兴儿还是用斧子算了。”

  越寒吓了一跳向伯嚭看过去。其实他的剑术在伯宁和安嗣之上否则也不会排在第三场出来只是他看了头两场的比武伯宁和安嗣两人当场惨死看得寒了胆不敢与鲍兴交手。

  伯嚭心中对鲍兴十分忌惮。他先入为主听了吴句卑的话后以为伍封的剑术比自己大大不如眼下这小兴儿手中的斧子自己虽然有法子应付不过也要在四十招以外若是自己出手将他打恐怕要大费力气再与伍封交手便没有什么把握。虽然王子姑曹出手也可以对付他但这人是自己的杀子仇人自然是亲手杀之才能出这口闷气。

  伯嚭道:“龙伯是高明之士连手下一个御者也厉害至此令老夫意想不到。只是这小兴儿十分了得若尽由他出手这里许多人怎能有机会见到龙伯的绝世剑术?老夫本想与龙伯试试剑法只是老夫年纪大了些龙伯又是少年力盛拼起力气来老夫自是不如到时候反不能挥出你我二人剑术的妙处。依老夫之见不如让小兴儿歇歇由龙伯亲自指点越寒的剑术。越寒自然不是龙伯的对手不过老夫再出手时便不怕力气上的差异而能各展所长了。”

  伍封笑道:“是否与越寒交手之后太宰要亲自指点在下的剑术?”

  伯嚭点头道:“正是。”

  伍封大笑道:“如此最好小兴儿你便歇歇我先与这位越兄试几招剑术。”霍地站起身来走到场中低头向越寒看了看微微一笑。

  其实越寒算得上中等身材比鲍兴要高一些。伍封身材之高却是世上少见除了其父伍子胥身高一丈有余比他略高了些外伍封再也未曾见过有高过他自己的人故而越寒在他面前便如小儿在大人面前一样气势弱了许多。

  越寒见伍封一座山似地耸立在面前心中不知怎地冒出了一缕寒意那日在太湖边上他见过伍封的神技心中早有怯意可如今被伯嚭言语所逼不得不与伍封交手想起当日伍封凌空杀鲨的本事心中惧意大生仿佛面前是头能将他撕成碎片的猛兽一般“呛”一声拔出了剑指着伍封剑尖却微微颤抖起来。

  伍封拔出了“天照”宝剑用手指轻轻在微带红色的剑身上弹了弹出“叮”的一声清脆响声缓缓道:“越先生在下这口剑重一百零八斤原是剑中圣人屠龙子的宝物曾杀过七百多人甚有灵性阁下可要小心了。”他最懂造势此刻不仅浑身弥漫出凌厉的杀气言语也格外豪气凌人。

  越寒更吓得魂不附体若不是这里有大大小小数十双眼睛盯着只怕早就弃剑而逃了。

  伍封见吓得他够了转头向躲在一旁的秀葽和鸣蜩二女看了一眼笑道:“美人儿只怕被小兴儿吓坏了看在她们面上在下绝不会下杀手越先生尽管放心使几招最精妙的剑术给在下瞧瞧。”

  他越是这么说越寒反而更加恐惧了。

  伯嚭在一旁见势不妙心道:“越寒的剑术比我弱不了多少只是天生胆小了些伍封这小子最会大言吓人再让他说几句越寒只怕要转身逃了。”他忽地大喝一声:“越寒出剑!”

  越寒闻言一惊“嗤”的一声一剑向伍封小腹刺了过去。只见青光疾闪剑光如一缕碧莹莹的流水倏地向前涌了过去。

  房中众人之中多善剑术只见这一剑便知越寒的剑术比伯宁和安嗣要高出了许多。

  伍封喝了一声手起剑飞由左至右向越寒平削了过去众人只听“轰”的一声这口巨剑上居然出隐雷般的声音剑光才动剑光已将满屋人的脸映得一片血光般红越寒只觉剑风迎面而来剑刃还在数尺之外剑风已将他的长吹得向后笔直扬起。

  越寒心如电转平生练过的数十剑招如灵光闪过可无论用哪一招也无法挡住这一招具开天劈地之威的神剑。他又想退避闪躲可觉得这一剑之势达数丈之外就算暴退十余步也躲不开这一剑猛可地一个念头在他心中掠过:“这不是人!”

  说得迟那时快眼见那一片眩目的剑光由远而近一闪而至在面前三寸处停了下来越寒大叫一声只觉这一剑已从他心底爆开如同大火般将他在眨眼间烧成了灰烬!

  众人见伍封这无可抵御的一剑如天外流星一般猛可地在越寒面前凝住剑光虽敛但每一个人都觉得这一口剑在自己心底划过以至遍体生寒甚至连不懂剑的秀葽、鸣蜩等人也沁出了一身冷汗。

  伍封果然如前所言没有下杀手甚至没有碰到越寒一根寒毛。

  展如喃喃地道:“好剑法!如此神剑谁能御之?”

  伯嚭面如土色才知伍封的剑术不仅比鲍兴的大铁斧凶猛凌厉十数倍而且运剑之法又是鬼神莫测无可比拟像这样的剑术自己连挡三招也是毫无把握若是与他动起手来哪里说得上交手说是任他宰割还差不多!

  越寒却静静地站在场中一动不动如同呆了一般。

  展如见他失魂落魄地站着心中不忍便道:“越兄请回座上饮一爵酒。”

  越寒恍若未闻那一柄剑静静地向前指着丝毫未动。

  计然在一旁道:“秀葽、鸣蜩去将越先生扶回来陪他饮些酒定定神。”

  秀葽、鸣蜩上了前去伸手去扶越寒秀葽道:“越先生请随……”手才碰到越寒越寒便静静地倒了下去众人都吃了一惊火光下只见越寒口中流出一缕绿色的胆汁来。

  鸣蜩有些见识惊呼道:“原来越先生给吓死了!”

  众人相顾失色他们在一旁见到伍封的剑术已经是心惊胆战越寒身在伍封的巨剑之前眼中所见、耳中所听恐怕比他们要觉得恐怖十倍也怪不得他会活生生地给吓死在场上!

  伍封叹了口气道:“在下早说了不会下杀手不料越先生还是会害怕。”

  这越寒的剑术并不及浑良夫而伍封的剑术却比当日与浑良夫交手时厉害了数倍当日浑良夫还不敌他一二剑何况是今日的越寒?伍封真要杀他的话十个越寒也丧生剑下了。谁知道伍封并不想杀他这人却被吓死连伍封也大觉意外。

  鲍兴在座上大摇其头道:“原来不用刀剑斧子吓一吓也能夺人性命这种事小兴儿还是第一次见到今日真是大大的长了些见识。”又道:“公子是龙伯凡人怎是对手?唉!”居然还长长地叹了口气。

  伯嚭闻这一声叹息与王子姑曹对望了一眼都产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等计然带人将越寒的尸体抬走后伍封冷冷地向伯嚭看了一眼道:“适才太宰说过在下与越寒动手之后太宰便会亲自上来指教太宰身份高贵想来不会食言而肥。太宰请!”

  伯嚭几乎吓破了胆哪敢与伍封交手?摇头道:“老夫这点剑术怎敢与龙伯交手?先前老夫怕龙伯自重身份不与越寒比武才会这么说。这是激将之法怎当得真?”他惊骇之下居然能厚颜说出这番话来也算罕事一件。

  伍封想不到伯嚭居然厚着脸皮说了这番话这家伙不敢上前比武总不能上前将他揪出来吧?他又向王子姑曹看了过去道:“王子先前说过想与在下比试比试是否此刻上来一战?”

  姑曹还哪里敢与他比武忙摇头道:“龙伯已战了一场在下若下场去旁人定会说我是趁心占便宜还是另觅时间比试好了。”

  伍封哈哈大笑将剑插入了鞘中回到座上笑道:“王孙大夫和胥门司马弄污了身子若就这么回去恐怕会吓坏了尊夫人是否要派人回府去拿身干净衣服来换?”

  计然在一旁道:“小人这阁中常有人醉酒吐污了衣服是以备了数十套干净衣服供贵客换穿除了龙伯这样身材的衣服没有其余大大小小各类衣服尽有也不用回府取衣。”他叫了两个男仆命他们带了王孙雄和胥门巢去换衣。

  王子地笑道:“说不定王叔日后会常来阁中计先生恐怕还得照王叔的身材备几套衣服才是。”他今日将伍封请来正是想借伍封之手对付王子姑曹和伯嚭虽然这二人厚颜躲过伍封的重剑却大大地丢了面子伯嚭还折了府中三大高手也算得上是计谋得逞心中高兴之极。

  计然点头道:“王子说得是小人正有这想法。”

  伍封心道:“这个计然城府深沉胆量不小适才阁中血溅丈外连死三人这人却面不改色镇定如恒看来大不简单。”

  这时伯嚭和王子姑曹已镇定下来一齐向吴句卑瞪了过去伯嚭心想:“今日损了三大高手又大大丢脸全是此人所害。”

  吴句卑见二人面色甚是难看地瞪着自己愕然不解其故。

  伯嚭和王子姑曹略坐了片刻自感无颜带着吴句卑和从人匆匆而去连小凰儿也不管了一路上自然向吴句卑追问不提。

  王子地笑道:“小凰儿王叔今日大显神威你怎不上前去向王叔敬酒?”

  小凰儿垂着头应了一声袅娜走了过来坐在伍封身旁倒了一爵酒端在手中柔声道:“龙伯请饮此酒权当小凰儿陪罪。”

  伍封愕然道:“你又何罪可陪?”

  小凰儿嘤声道:“小凰儿本想来陪龙伯却被王子硬扯了去弄得龙伯颜面有损这自然是小凰儿的罪过了。”

  伍封笑道:“原来如此。”也不接酒爵就在小凰儿手中饮完了这爵酒笑嘻嘻地道:“小凰儿想陪何人尽管去陪脚生在你的身上你想怎么着便怎么着在下怎好干涉?”

  小凰儿以为他心里有气才这么说话吃了一惊抬头看着他见他毫无责怪之意点了点头。

  伍封细细向她打量见小凰儿虽然颇为美貌其实还比不上春夏秋冬四女更不用说是妙公主、楚月儿了不过此女脸色苍白眼眸中带着一缕说不出的沧桑之感给人一种柔弱无助的感觉让人一眼看见心中便生出爱惜保护之心这种神色与迟迟颇为相似。

  伍封心道:“怪不得我见她有些面善原来生得有些象迟迟。”他想起迟迟不免心中酸楚叹了口气。

  小凰儿咬着嘴唇似乎有些事情正犹豫不决过了好一阵才小声对伍封道:“龙伯不记得我了?婢子名叫蝉衣。”

  伍封略一沉吟想起了这个女子来。当日他在卫国之时卫国大乱蒯聩夺了君位自己不愿意卷入卫国之乱匆匆离卫回齐。那些卫女大多随了她走还有些不愿意离国的便留了下来唯有一女因妹妹在宫中执意要回卫宫去自己感于她的爱妹之心给了她百金让她将妹妹和自己赎出来此女便将祖传的“龙涎膏”药方送给了他当时那女子说其名为“蝉衣”自己还称赞这名字好听想不到事隔许久居然在吴国又见到此女。

  伍封笑道:“原来是故人。蝉衣你妹妹可好?”

  蝉衣眼中泫然小声道:“婢子赶到卫宫时小妹已经亡于乱中了。”

  伍封叹了口气道:“这真是天妒红颜可惜可惜。你怎会来了吴国?”

  蝉衣叹道:“婢子本想随龙伯到齐国去可惜龙伯行程匆忙未能赶得上。婢子祖上是越人便想回越国老家可到了吴国后被饥民抢了随身行李川资正无可奈何之际碰到了计先生计先生请人授婢子歌舞将婢子留在这落凤阁。”

  伍封道:“怪不得你有‘龙涎膏’奇方原来你是越人。我来吴国也有一个多月了你怎不派人送个口讯给我?”

  蝉衣叹了口气道:“婢子只知道封大夫这个恩人怎知道威名赫赫的龙伯便是封大夫?何况婢子沦落至此羞于见人。”

  伍封摇头道:“这又何羞之有?你在此阁给不少人带来欢喜哪象我凶巴巴的到处挥剑杀人?真要说起来我比你还大大不如哩!”心道:“若非我多有杀戮迟迟或不会离我而去。”想到此处长长地叹了口气。

  蝉衣脸上忽地显出一抹红晕怯生生地道:“婢子本以为龙伯会责怪婢子不长进是以先前早就认出了龙伯却不敢相认想不到龙伯会毫不在意。”这么说着她心中反而酸楚如果伍封暴跳如雷甚或一剑将她杀了她反而会心中喜悦因为这至少证明了伍封对她十分看重可伍封却毫不在意显是从来未将她放在心上。

  她一个女子千里迢迢从卫到吴一路上历尽艰苦每每寂寞伤心之际便想起伍封这个人来。她年幼便入宫在她一生之中并未见过多少男人后来见到伍封之后大为心折更让她难忘的是伍封临行之际授她百金让她将自己和妹妹赎出来这对伍封来说是常有的事但对她来说却是天大的恩惠了。她年纪虽轻可在宫中所见所闻的全是父子争位、大臣争权若未碰到伍封这人只怕会当天下的男人全是些势利之徒是以伍封便成了第一个让她动心的男人。

  她到了落凤阁后虽然阅人不少但姑苏城中的这些朝中大臣、贵介子弟没有一人是真心对她三言两语之间便说到床被枕席心灰意冷之下更觉得伍封是万中无一的好人。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会懒于见客不料她越不愿见客客人却越想见她就这么变成了落风阁最讨人喜欢的小凰儿名列秀葽、鸣蜩、条桑、萑苇四美之上。

  可是今日终于又见到了伍封伍封却差点记不起她来一点也未将她放在心中虽然她明知道以伍封的身份绝不可能拿她一个普通宫女当回事但不见面时心中还有幻想见了面却是严酷的现实难免让她大为伤心失望。

  蝉衣脑中想着这许多心思忽地心酸难抑垂下泪来。

  伍封自然不知道这女子的重重心思只道是她寂寞孤苦举目无亲碰到故人后心有所感才会伤心落泪。他叹了口气伸手在蝉衣肩上轻拍了几下以为安慰。

  他们二人小声说话也没在意王孙雄和胥门巢已换衣回来。

  众人见他们二人小声说个不住又摇头又叹息伍封不知说了些什么令这人见人爱的小凰儿伤心泣泪都愕然不解都以目光向计然相询却见计然苦笑摇头。

  王子地:“看来这王叔对女人甚有手段三言两语便惹得小凰儿哭了大凡这女人一哭男人便有机可乘。”

  展如道:“龙伯与小凰儿一见如故倒真是意想不到。”

  伍封摇头道:“非也非也这小凰儿原来名叫蝉衣是在下的故人。”向计然道:“计先生蝉衣是在下的故人与公主也颇熟在下想带她到府中聚一聚未知是否可以?”

  计然点头道:“无妨只是……只是这……”伍封不耐道:“要多少金贝只管开口只要蝉衣愿意过几天在下便将她赎出来想来计先生和太宰也不会有异议吧?”

  蝉衣微微一惊向伍封脸上瞧去见他甚是认真。

  计然是个老滑头笑道:“这与金贝无干如果龙伯想将小凰儿带走小人便可以答应无非是事后向太宰禀告太宰多半也不会不答应。至于赎身之事小人便不能作主了依小人之见龙伯但管向太宰索要冲着龙伯的金面太宰就算肉痛多半也会忍痛割爱。只是这小凰儿一走落凤阁便不是落凤阁了只怕要改个名字。”他说是这么说脸上却有些难看想是不大愿意。

  众人更是愕然了伍封与小凰儿才见面便有为她赎身之念莫非这二人真的是故人?

  伍封哈哈一笑问展如道:“展兄此刻城门已闭在下若要进城不知是否进得去?”

  展如道:“无妨城兵认识龙伯自会开门放入。”

  伍封道:“既是如此我们便回去了。”伸手牵着蝉衣向外便走。鲍兴连忙起身在后面跟着口里还兀自嚼着一片鹿肉。

  计然哪里敢拦他只是眼睁睁伍封三人出门。

  石番身份较低在一旁一直未说过话此刻道:“小人送龙伯回府。”

  伍封笑道:“不必劳烦车右今日在下胡闹了一场车右与贤侄定有事商议还是留下来陪我这贤侄吧哈哈!”

  王子地和石番心中暗惊听伍封的口气自是猜出今晚之事是他们二人有意安排的了。

  展如追上来道:“在下也要回去了与龙伯一路同车并行可好?”

  伍封笑道:“也好展兄请吧。”

  此时已经是三更之时两车在大道上并行。

  展如叹道:“龙伯的剑术武技当真说得上是神乎其技当日在下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敢与龙伯比试思之汗颜。”

  伍封笑道:“展兄过谦了其实展兄的水战本事在下佩服得紧。以展兄的眼力自是已经看出小兴儿的斧法之中用上了展兄家传的‘断水之诀’。”

  展如愕然道:“原来真是‘断水之诀’在下还以为是另一种类似的方法哩!不过在小兴儿的手中此诀比在下家传的还要高明些想是龙伯另有所悟青出蓝而胜于蓝?”

  他并不是故意吹捧同样的“断水之诀”在鲍兴的手中使出来的确比他自己要高明了许多。

  伍封点头道:“此诀是王子不疑从展兄处学来又教给了市南宜僚在下与市南宜僚交手之时学到。只因在下学得不全便少了许多束缚作了些小小的改动。”当下将他所领悟的“断水之诀”说给展如听。

  展如越听越是惊服这“断水之诀”经伍封改造一番去芜存菁威力效用大了数倍心忖:“听了他这番妙诀回去后仔细练练武技当大有长进。”听伍封说完问道:“不过在下见龙伯的剑术之中一剑使出不仅劲风猎猎且有雷声电光一般又是何故?”

  他这么虚心求教伍封十分高兴他对这展如很有好感道:“这劲风与气力和剑势有关是自然形成的声、光也是如此并非在下有意为之展兄多练些时日或可到此地步。不过想要尽快增进武技可用在下教小兴儿的法子。天地万物皆有其利可与之相合也可借之利。恕在下直言以展兄今日之能合恐怕还不成不过可以借水、火、金、木、土之利处皆可借用于剑小兴儿一斧劈出斧光大炽借的便是满室火光。”

  伍封又仔细说了一阵展如大悟叹道:“龙伯初入姑苏时在下未安好心不料龙伯不念旧恶今日还以绝技相授这授艺之德在下终身不忘从今往后龙伯但有差遣只要不损于国事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展家世代为吴将展如从小习武根基不弱今日伍封教了他改进过的“断水之诀”和五行遁法的“借”字诀日后勤加练习武技必能倍增是以展如心中甚是感激。

  伍封笑道:“在下怎敢差遣展兄?不过在下见展兄是个少见的人材想交个朋友而已。”

  展如点头道:“能与龙伯为友这是在下的荣幸了。”

  伍封道:“展兄也不必妄自菲薄譬如展兄能一二矢这种射艺在下便不会。”展如道:“水战之中以箭矢为先。在下家传战技都与水战有关这一二矢射艺是家父亲传却不如王子姑曹的一箭三矢改日在下演给龙伯瞧瞧龙伯指点指点在下多半更有精进。”

  此时虽然已闭了城门但他们都是大有身份的人城兵不敢怠慢开门放他们进城。

  伍封心道:“吴国守备松弛若换了齐国除了国君和田恒以外谁也不能夜间进出城门。”

  二人一路上说得兴高采烈鲍兴突然道:“公子已到府外了。”

  伍封点了点头道:“咦展兄的府第好象早走过了吧?”

  展如笑道:“无妨在下回头便是本想与龙伯作长夜之谈但龙伯与小凰儿故人相逢定有许多话要说小凰儿一路上被冷落了都是在下之过可不敢厚颜进府打搅了。”

  两人分手道别后鲍兴将马车驶入府右车门停车之后伍封将蝉衣牵下了车从侧门入府。

  妙公主等人正在后堂等着见伍封携一女回来十分好奇向那女子看去妙公主惊道:“迟迟?!”待此女走近众女仔细看时才知此女身形姿态颇似迟迟不过面貌却不甚像。

  蝉衣向众女施礼道:“见过各位夫人。”

  楚月儿奇道:“你是蝉衣?怎从卫国到了吴国来?”这丫头记性甚好居然还清楚记得此女。

  妙公主寻思了一阵笑道:“我想起来了这是当初卫国的宫女。”

  众女之中只有妙公主和楚月儿见过此女叶柔等人未见过她自然询问了好一阵才弄清楚。

  伍封暗感好笑只觉女人与男人相比的确不同若换了男人早已经问他今晚在落凤阁中有何事情生哪象她们见夫君带个美人儿回来七嘴八舌地先与这女子说话询问连夫君也不管了?

  等到众女弄清了伍封与蝉衣的关系才问起今晚有何事故生不过此时也不须伍封说话了那鲍兴早已经进来得意洋洋地道:“嘿小兴儿今日是大大地露脸用公子师父所教的绝世斧法一连杀了伯嚭手下两大高手其中一个还是伯嚭的族侄多半令伯嚭心痛得死去活来。”他指手划脚绘声绘色地说他如何大显身手杀了伯宁和安嗣。

  妙公主称赞道:“小兴儿真是长进了当得上大用!”

  叶柔笑道:“以小兴儿的古怪斧法就算是在伯嚭剑下只怕也能够对付三五十招。”

  鲍兴得意洋洋地道:“不过小兴儿费了好些气力功夫却不如公子一剑、不半剑的威风。众位夫人只怕想不到公子只是这么一剑划出去居然将一个叫越寒的家伙活生生吓死了。”

  众女越的诧异了鲍兴仔仔细细地将今晚之事说了一遍。

  楚月儿笑道:“伯嚭是否失心疯了?公子还未找上门去居然会自己上前挑衅自讨没趣。”

  蝉衣道:“婢子在一旁听他们小声说话太宰说吴句卑能与龙伯交手三十招以此便知龙伯的剑术不如他和王子姑曹才会上前挑战。”

  伍封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那吴句卑说他曾在我面前演过三十招伯嚭便以为是我与他交手怎料得到与他动手的是公主而不是我?”

  妙公主笑道:“这吴句卑怎不说清楚让我也露一露脸?”

  伍封笑道:“这可怪他不得。吴句卑在楚国好丑也算是个剑术好手居然会败在公主这娇滴滴的美人儿手中如此丢脸的事怎好意思说出来?”

  叶柔道:“这也说得是。”

  伍封道:“要是有一天月儿和柔儿能将我打得大败我反会高兴之极。这么想来其实败在美人手下也不是十分丢脸。譬如我早被你们收拾得服服贴贴我反而沾沾自喜何曾有丢脸之感?”

  叶柔失笑道:“这怎能扯到一起说?”

  伍封笑道:“也是吴句卑输给了公主那是败在外人之手我在你们面前老老实实那是受制于‘内人’。”

  楚月儿笑嘻嘻道:“我们怎打得过你?”

  众女都笑起来妙公主娇笑道:“别的还好说这‘老老实实’几个字怎也扯不到夫君身上去。”

  说了一阵话伍封见天色太晚命春雨等人收拾屋子安顿蝉衣睡觉自己却突然伸手猛地抱起楚月儿楚月儿惊呼一声。

  伍封哈哈大笑抱着她一溜烟跑到妙公主的房中去了。

  次日早上伍封将蝉衣叫上一起用饭道:“今日大王要出城我可要忙得紧了只怕要回得晚些你们陪蝉衣说说话四处看看。”

  妙公主道:“万一伯嚭或计然派人来接蝉衣回去怎办?”

  伍封愕然道:“他们不会这么不给面子吧?真有人来月儿便拿剑将他们逐出去!我倒不信有人能从月儿手下将人抢了去。这一招叫作‘横刀夺爱’嘿嘿若能将伯嚭那老家伙一下子气死那就最好不过了。”

  用饭后伍封带着鲍兴入宫。

  宫中早已经整备停当夫差见伍封进宫道:“王弟寡人这次出宫对付那沈诸梁虽是以和为上但后果难料宫中、城中之事都靠你了。”他顿了顿又道:“听说昨晚王弟大显神威杀了伯嚭的人是否真有此事?”

  伍封心道:“你的消息倒快。”点头道:“这次是太宰主动找微臣动手没奈何才会大打出手当真是胡闹了。”

  夫差笑道:“王弟这么一闹时机却合适得很。自从上次王弟杀鲨立威之后吴国的臣民士卒对王弟或爱或怕容易约束。不过姑曹向来不服人管束这次寡人从他手下抽调了一万士卒心中自是不忿。寡人离城之后姑曹容易生出事来昨晚王弟一闹居然活生生吓死一人。姑曹怎会不怕?”他小声道:“姑曹与地儿不合他们各有部众万一大打出手后患无穷。眼下他们都怕了王弟正好制约。”

  伍封暗吃一惊心道:“人都道夫差昏庸其实他真要用心也算得上颇为精明这数十年的吴王当下来政事经验比我可强得多了。”

  夫差脸露耽心之色又道:“沈诸梁的心事谁也猜不到寡人不大放心小施儿便留在宫中。她身子不大好吴人中又有许多人视她为祸水。寡人时时将她带在身边一是不舍二是怕有人害她。不过这一次要应付的是沈诸梁不敢带了她去今早她的心疼病又犯了王弟要好好保护小施儿千万不可令她有所损伤。”

  伍封点头道:“大王尽管放心。”心忖:“吴国的医士无数居然无人能医治西施的心疼之疾。”

  夫差吩咐了好一阵这时王子姑曹、王子地、伯嚭带着胥门巢、王孙雄、王孙骆等群臣都入了宫伯嚭和王子姑曹见伍封在殿上伯嚭倒是笑嘻嘻打招呼王子姑曹却是铁青着脸气哼哼地不与伍封说话。

  伯嚭笑道:“龙伯来得倒早老夫以为龙伯昨晚与小凰儿一夜缠绵今日会起得晚些。”他在伍封耳边小声道:“此女的床上本事十分了得龙伯想是已经深知其味了。”

  伯嚭这么说其实是以为蝉衣与伍封是老相好便告诉他曾与蝉衣共枕故意气一气伍封。

  伍封果然暗暗生气不过他脸上却看不出来笑道:“太宰年纪虽然高大了些虽然体力稍逊不过还雄心不老是个风流人物。”

  伯嚭“嘿”了一声脸色微微变了变其实伍封是暗指昨晚伯嚭丢脸之事伯嚭却以为伍封讥讽他床上功夫不如人在小凰儿身上一比便知道了。

  大凡是个男人最怕人说的便是自己的床上功夫不行伯嚭虽然猜想伍封故意激他仍是大为气恼。不过这人城府极深转眼间便按捺住怒气笑道:“龙伯年少雄壮精力当然与众不同。”

  伍封笑道:“小凰儿是在下的故人想让她在府中再呆上些日子太宰是否愿意呢?”

  伯嚭笑道:“区区一女又算得了什么?便送给龙伯也是无妨龙伯只管将她留下厌倦时再送回落凤阁也不迟。若非龙伯已经成亲老夫还想将爱女嫁给龙伯为妻哩!昨晚老夫向小女提起小女却不愿意给人作妾只好罢了。”

  这时连伍封也暗暗佩服起他来。自己杀了他一子又将他另一子打断了脚昨晚连杀他府上三大高手其中一人还是伯嚭的族侄这人居然仍能装出一幅若无其事的模样与他说话攀交情十分地好相与这般老辣深沉比田恒还要可怕得多。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伍封未见到展如问起来才知道展如一大早已带了水军出了是以不在朝臣之中。

  夫差向众人吩咐了好一阵才乘车出宫。

  众臣将夫差送到城北颜不疑和任公子二人早领一万士卒在城外候着他们二人看着伍封虽然没有说话眼神中却充满笑意自是知道伍封昨晚大大挫败了伯嚭和王子姑曹的锐气。

  伯嚭乘车跟着夫差万余人浩浩荡荡往北而去。

  直到已看不见大军时王子姑曹哼了一声带着亲卫先走了。伍封与众臣一起回城众臣看伍封的眼神又大不相同了想是听说了伍封昨晚的事心中更加敬畏。

  伍封先到城兵官署打了个转盯瞩军中副将一切如常自己便到宫里去心想:“西施又病了按理应当去瞧瞧。”

  颜不疑和石番都随夫差而去这宫中侍卫便都由伍封统辖伍封是王亲即使无人带领大摇大摆走到后宫也是理所当然。

  他知道西施住在西室向宫女问明了所在径往西室而去离西室还有二三十步远时便听到室内传来女子欢乐的笑声。伍封颇为愕然西施生了病谁敢在室中嘻闹欢笑?

  待他走到门外正跟门外的宫女说话让她们入内禀报时话还没说完移光笑嘻嘻地从室内跑出来险些一头撞在伍封身上。

  伍封忙退开数步移光斜眼看着伍封笑道:“呦原来龙伯来了。”

  伍封见她雪白的脸上居然用朱笔画了条小鱼甚为有趣忍不住失声而笑又见高高兴兴的样子笑道:“光姑娘为何这么高兴?是否夫人的病大好了?”

  移光笑道:“夫人的病?嘻嘻龙伯自己去瞧瞧吧。”向伍封施了个礼一溜烟跑到廊后去了。

  伍封见她疯疯颠颠地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苦笑摇头这时旋波笑嘻嘻走出来道:“龙伯夫人请你进去。”

  伍封随她入内小声问道:“波姑娘你们在干什么?怎么我见光姑娘脸上画了条鱼儿?”

  旋波柔声笑道:“适才夫人与我们猜枚光儿连输了数次混赖溜走。”

  伍封哑然失笑道:“原来如此在下还担心夫人的病既然夫人与你们猜枚想是大好了。”

  此时西施迎上来道:“蒙龙伯挂念其实妾身未曾病却怕大王带我到军中去所以才骗一骗大王。”

  伍封惊道:“什么?”想不到这世上有人骗了大王还敢公然宣示于人。

  西施笑道:“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大凡是人不论年纪多大都有其童子之心我们这位大王见惯了臣下战战兢兢的样子偶尔拿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骗一骗他他反而觉得有趣。”

  西施请伍封坐了下来旋波便站在了西施身后。

  伍封恍然道:“怪不得大王明知夫人病却毫不在意地走了看来大王早知道夫人在骗他哩!”

  西施道:“是么?”她眼中掠过一缕失望之色笑道:“我想骗一骗他谁知道他早知道了却故意装作不知道。”

  伍封叹道:“大王对夫人当真不错哩!臣记得幼时先父与我捉迷藏我只是躲在假山之后先父从身边走来走去寻觅半个时辰也找不到我便大笑着跳出来开心之极。后来我便想以先父的眼力无论臣藏在何处都瞒不过他只不过是先父为了让臣开心故意装作不知道罢了。”

  西施奇道:“妾身见伍相国整日板着脸从未笑过原来也与其他做父亲的一样在府中时也会与爱儿捉迷藏。”

  伍封道:“天下父母都是一样的这叫作‘血浓于水’。不瞒夫人说臣四处闯荡虽然未能有人伤到了臣但臣纵有千军万马保护心中之感受仍不如家母偶尔抱一抱时感到安全只要家母握一握臣的手臣也会觉得十分宁静。”他这么说着便想起自己的儿子早儿来心道:“早儿生下来好几个月了可从未被亲生母亲抱过我又到了千里之外的江南若是他心有所觉是否会怪我这个父亲呢?”

  西施见他眼中渐渐湿润起来叹了口气道:“龙伯比妾身要好得多了妾身自小就亡了父母由长兄养大长兄为了养我一直未曾娶亲妾身十五岁时长兄终于不堪劳累而病故了。”说着流下了眼泪。

  伍封和西施各自勾起了心思一时间无话可说旋波也不敢出声打搅。

  过了好一阵伍封自责道:“都是微臣不好惹得夫人忆起了伤心往事。”

  西施叹了口气道:“这怎能怪你?妾身终日守在宫中好生气闷免不了胡思乱想若不找点事情做做只怕要憋出病来。”

  伍封道:“怪不得夫人与光姑娘和波姑娘玩猜枚输了的要在脸上画条小鱼儿想来有趣。”

  旋波在一旁忍不住笑道:“这算什么有一次夫人与大王猜枚夫人在大王面上还画了只小乌龟哩!”

  伍封惊道:“什么?”心中寻思着夫差脸上画着一只小乌龟时是何模样哑然失笑。

  西施问道:“未知龙伯在府中时与妻妾玩些什么?”

  伍封搔头道:“这就说不准了微臣颇喜欢胡闹生性又好动气闷之时便与公主、月儿她们研究些剑术武技要不便带着公主姬妾出府四下里走动每每因此闯祸。”

  西施甚感羡慕道:“怪不得妙公主、月公主都有本事能随龙伯四下建功。”

  伍封笑道:“微臣觉得最有趣的便是与公主她们在大海中玩耍月儿最喜欢潜到海底觅些稀奇古怪的海贝彩壳给我。有一次她见到这么高一支大珊瑚……”他一说起妙公主、楚月儿等女立时精神大振心中甜丝丝的手中比划唠唠叨叨说个不住。

  西施微笑看着他听他说着诸般琐事也不打断他。

  伍封说了老半天忽然醒悟道:“微臣尽说些小事夫人怕是听得气闷了。”

  西施摇头道:“这是人间最美的事情怎会气闷?能嫁到龙伯府中当真是女子之幸了龙伯一说起妻妾便眉飞色舞显是在心中对她们极为看重。”

  旋波在一旁道:“龙伯英雄盖世想不到也会有时候说些家常话波儿只道龙伯每日所说的都是军国大事哩!”

  伍封颇有些不好意思搔头道:“也不知道为什么微臣在夫人面前甚觉轻松以致忘了征战杀伐之事。不过这么说一阵心情要好得多了。”此刻在他只觉西施便如他的亲人一样这么说一阵话恍如回到了莱夷的家中。

  西施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笑道:“其实说起来我们也算得上一家人不如我们抛开俗礼不用那么见外我不称你为‘龙伯’你也不称我为‘夫人’如何?”

  伍封道:“那该怎么称呼呢?”

  西施笑道:“我可比你大了不少大王叫你王弟我便叫你兄弟可好?”

  伍封笑道:“岂非臣要叫夫人为‘嫂嫂’?”

  西施白了他一眼嗔道:“才说了不要见外你又来了!叫‘嫂嫂’我可不喜欢你应该叫我‘姊姊’才是。”

  伍封皱眉道:“这是否有些失礼呢?”

  西施笑道:“若真要守礼时只怕你每日回府先要向两位公主叩头问安罢?”

  伍封哈哈大笑道:“姊姊说得是其实从外表看起来我原该称姊姊为妹妹才是。”他本就是个不大守礼的家伙如今少了二人中间那一层官样的礼节便觉得与西施亲厚了许多。

  西施格格娇笑道:“你倒是嘴甜哩!若是姊姊只大你三五岁便索性让你叫我妹妹心中受用一些。不过姊姊比你大了至少七八岁若叫我妹妹旁人定以为我未老先衰了。”

  伍封睁眼道:“不会吧?姊姊如此倾国倾城与这个‘老’字怎也扯不上一点干系若有人胡说恐怕是老眼昏花了。”他向来口花对付女人自有一套天生的口才此刻略展所长西施早已经开心得笑阖了眼两只凤眼如同两条可爱的小虫儿般轻轻翕动看得伍封心中一荡心儿飞到天外。

  西施笑了一阵忽一眼瞥移光正探头探脑在门外偷看笑叱道:“光儿还不进来。”

  移光笑嘻嘻走入来道:“夫人是否饶过了光儿免了画那一只小乌龟?”

  西施笑道:“看在兄弟面上便免画了罢。”

  伍封见移光已洗净了脸笑道:“免不得兄弟正寻思在光姑娘脸上画一只小乌龟时光姑娘若是笑起来那只小乌龟只怕会翕翕而动看起来是否像在脸上爬动呢?”

  旋波立时兴趣大生捋起大袖露出一对雪白的玉臂笑道:“波儿最擅此事这只小乌龟便由波儿来画吧!”

  移光惊呼一声狠狠地瞪了伍封一眼转身便逃只听她一路娇笑又跑出了门外。

  三人相顾大笑。

  伍封瞥见这宫室中有许多壁刻栩栩如生大生兴趣。只见西面壁上刻的是高山上面有一个美妇气象雍容。东面壁上刻着的是个高大的男子身下都是大海形容伟岸。

  西施解释道:“这西面壁上是昆仑山的西王母又称金母主管天下之富贵当年穆天子曾见过她。东面壁上的东王公又叫木公居于海上掌天下之生死。这是我们越人尊奉祭祀的二神大王怕我思乡特意叫人刻在壁上。”伍封想起楚月儿说过那嫦娥奔月的故事道:“听说西王母有不死药后羿求得被其妻子偷食飞到月上去了便是这西王母吧?”西施点头道:“这是楚国的传说其实东王公才主生死西王母没有不死药她的不死药都是由东王公处要来。”伍封点头道:“怪不得我说怎么后羿不再向西王母求药将妻子由月上追回来原来西王母也没有了。若换了是我西王母没有便去找东王公去求药哪能让妻子独自守在月上呢?”

  西施叹道:“听此一言便知道兄弟对各位夫人可好得很。”伍封顺嘴道:“这是自然不过要是姊姊哪天远在一隅兄弟也会尽力找回来的。”他这话一说出立时有些后悔寻思这言语与先前后羿嫦娥夫妇的传说对应一起便有些含混不清令人易生暇思。西施果然脸色微红若有所思。伍封连忙另找话头来个顾左右而言它。

  旋波甚是聪明见有些尴尬忙打岔道:“话说回来这东王公气宇轩昂视这模样倒与龙伯有点像。”西施细看一阵愕然道:“说来还真有些像这真是巧极了。”伍封道:“不会吧?”细看了一阵忽生一个念头:“未知西王母这模样是否又像姊姊呢?”眼睛不禁向西施瞥过去见她正微眯着凤眼打量他眼中水汪汪的如同这壁上的东海一般深邃心中不禁狂跳了数下。

  伍封在宫中混了老半天被西施留在宫中用了饭才告辞出来。

  移光一路追了上来道:“龙伯怎就走了?”伍封与西施以姊弟相称移光和旋波便与他少了许多规矩变得熟络起来。

  伍封道:“在下可有许多事情要做在宫里耽搁了老半天此刻要到城兵官署办点事情。”

  移光笑道:“光儿随你去可好?”

  伍封愕然道:“你这么跑到宫外去行么?”

  移光道:“别人或是不行我和波儿却可以随意行走这是大王亲许的谁也管不了。”

  伍封笑道:“光姑娘这性子可野了些我看波姑娘便没你这么顽皮。”

  移光道:“谁说的?波儿更要顽皮些哩!你可知道有一天波儿扮了男装随王子不疑到落凤阁打了个转?此事被夫人知道了大生王子不疑的气以致王子多番向夫人认错夫人才没有告诉大王。”

  伍封吃了一惊:“是么?原来波姑娘如此贪玩我倒没看出来。是了那胖胖儿石番是否常带你出去玩?”

  移光愣了愣格格笑道:“胖胖儿才没这么大胆哩!”

  伍封笑道:“其实我的胆量更小怎敢带光姑娘乱跑费事让人知道了说我趁大王不在监守自盗哈哈!”也不管移光如何大娇嗔一溜烟出了宫。

  鲍兴正在宫侧的车门内与宫中侍卫胡混说笑打闹见伍封过来众人都站起身来十分恭敬小心。

  伍封想不到这么半天功夫鲍兴便与他们极其熟络顺嘴笑道:“你们在干些什么?”

  鲍兴笑道:“小人们无所事事上午试了几招剑术适才用过了饭正寻思干点什么以消食。”

  伍封见那些侍卫恭恭敬敬的站着顺嘴问道:“以你看来这些侍卫的武技如何?”

  鲍兴叹了口气道:“这几人都算是侍卫中的好手了剑术居然比小人还要弱些。”

  伍封心道:“小兴儿的剑术平平吴国士卒素来精强这宫中侍卫是士卒中挑出来的好手居然比不上小兴儿的本事看来吴国的士卒以大不如前了。”忽地有了一个主意道:“这样好了自明日开始你便教宫中侍卫的剑术除了当值的和夜更的以外都要随你练剑。一月之后我要考较他们的本事剑术能排在前二十人之列者我便赐他们每人十金。”

  众侍卫大喜须知这十金合二百两足以供一户人家丰足两年欢声答应。

  鲍兴得此重任自是高兴之极咧嘴大笑。

  伍封对侍卫道:“你们分头将此事告诉各位侍卫。小兴儿我们去一趟城军官署。”

  铜车到了官署伍封进到署堂上坐下来将两名副将叫上来问起城中的防务情况才说了一会儿一卒来报:“龙伯有个叫计然的人求见。”

  伍封心道:“这人来干什么?”让士卒带他进来。

  计然进来后向伍封施礼道:“龙伯小人有一事禀报。”

  虽然伍封觉得这个计然不大简单但在心里把他与齐国长笑坊的许衡相列心想这女闾的主事向来不是什么好人便没有什么好声气皱眉道:“你来干什么?”

  计然道:“今日王子姑曹派人到落凤阁命小人将小凰儿送到他府上去。”

  伍封哼了一声道:“你是想将小凰儿要回去?”

  计然忙道:“小人怎敢?小人心想王子姑曹定是不知道小凰儿被龙伯带到了府上小人便想亲自到王子府上解说请他打消念头。”

  伍封点了点头。

  计然道:“小人还未到王子姑曹的府上便碰到了王子地。小人寻思王子姑曹向来性急小人一时言语不当恐怕有些麻烦既然碰到了王子地正好请王子地为小人撑腰向王子地说时王子地见是龙伯的事便答应了随小人去见王子姑曹。”

  伍封不悦道:“这又怎成了我的事?”

  计然道:“若不这么说此事只怕不大好应付。我们才到城东王子姑曹正带着士卒在阅兵场上演武小人上去分说王子地也在一旁帮口不料王子姑曹大怒起来与王子地产生争执双方的从人各出秽言此刻便在阅兵场上对峙稍不小心只怕会大打出手。”

  伍封吃惊道:“这两位王子在干什么?大王今日才出了城便这么胡来没的让人看笑话。”

  计然道:“小人也是这么想。小人寻思此事恐怕唯有龙伯才能制止是以飞跑来报讯。”

  伍封心道:“此事多多少少与我也有些干系王子姑曹昨日大大丢脸又见蝉衣到了我的府中只要王子地将昨日的事讥讽几句必定忿怒。他的怒气虽对我但他与王子地向来不和正好借王子地出气。”忙对站在一旁的鲍兴道:“小兴儿快点上二三十人随我去劝架。”

  伍封上了铜车后面三十人共十乘兵车跟着飞一般往阅兵场而去。

  等到阅兵场时只见场外已围了许多人看热闹胥门巢、王孙雄、王孙骆均在其中伍封心道:“这几人怎也闻讯赶来?”

  只见王子姑曹在一乘兵车上挥舞着铁弓正大声说话:“小地适才你射我三箭被我躲开眼下可轮到我射箭了。”伸出右手二指在空弦上拉了一下出“嗡”的一声连伍封也听在耳中。

  伍封暗暗吃惊:“这铁弓力道不小一箭射出劲道非同小可。”

  十一乘车入了阅兵场两下排开伍封的铜车上前道:“二位贤侄当真是好兴致这么比武较技怎不邀为叔的来看看?”鲍兴正接将铜车驭到场中。隔在王子姑曹和王子地二人的兵车之间。

  胥门巢等人见伍封赶来脸上立时现出宽松之色他们劝了老半天但王子姑曹和王子地尊为王子怎会听他们的话?伍封是二人的表叔比两位王子长了一辈又被夫差看重威望正隆说起话来自然是有用得多。

  王子地如释重负道:“王叔来得正好姑曹此刻兴致大非要扯着小侄比试箭法戟术难以推脱。”

  伍封心道:“他是吴国第一勇将你自然远非其敌手了。”他并不喜欢王子地不过今日之事既然是因蝉衣而起或多或少与自己有些干系更何况王子地称他为“王叔”自己身为长辈怎好让人欺负了这个“贤侄”去?

  伍封笑着对王子姑曹道:“怪不得人说姑曹是吴国第一勇将果然好武成狂眼下列国战事颇多多多习武自然是件好事。不过小地身子弱些你理应让一让他才是兄弟之间哪里用得上如此好胜?”王子姑曹与王子地的年纪都比他大了十多岁他却一本正经、老气横秋地以叔叔自居胥门巢等人在一旁哑然失笑。

  王子姑曹见伍封在自己面前摆一出幅长辈的模样“嘿”了一声道:“此事与龙伯无关先前小地与在下有约互射三箭在下让了他先射被在下避开了三箭眼下正该在下放箭了怎好半途而废?”

  伍封问道:“是怎么个射法?”

  王子姑曹道:“先前小地以劲弓相射时在下以长盾和铁戟格挡此刻在下射他他也可以用任何兵器格挡有本事的大可以反击比试之法简单得很。”

  伍封随便看了看王子姑曹的铁戟见他这铁戟与自己的略有不同。自己这戟只有一边月牙锋刃那铁戟却是两边有刃十分对称看那铁戟通体黑森森地在寒光自然是由戟尖到柄上都上精铁打造必然沉重无比。再见王子地面色苍白心道:“这小子甚不成器平白射了三箭连王子姑曹的边儿也捞不着这当然不是念及兄弟之情而是技不如人。”点头道:“人无信不立既然已有约定自然是要比试完毕姑曹便准备放箭罢。”

  众人闻言大吃了一惊。胥门巢等人心道:“王子姑曹的铁弓威震吴国能穿厚盾王子地怎可能挡他三箭?”

  连王子姑曹也感愕然他以为伍封必会千方百计地阻止这场比试谁知伍封竟会如此大出意料之外。

  王子地变了脸色看着伍封道:“王叔此事……”伍封笑道:“不忙姑曹既说可用任何兵器格挡反击为叔便当一回你的兵器为你挡此三箭。”

  众人又大吃一惊想不到伍封是想代王子地挡箭。ahref=target=_blan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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